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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穆穆,很抱歉那天惹你生气了。”
沈夫人一见到我就好声好气地赔罪,我则虚弱地微笑,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将今天硬要跟来的人向她介绍。
“这是我的朋友沙奇和米歇尔,沙奇是香港人,米歇尔是英国人,他们听说夫人正在学习说英语,就请我带他们来跟夫人对话看看。”
沈夫人先瞧沙奇一眼,然后对我露出颇富深意的微笑,之后才看向米歇尔。
“好漂亮,像个洋娃娃似的。”
出乎我意料,沈夫人面对米歇尔时英文反而说得更加流利,一点都不胆怯,令我刮目相看。
“夫人的英文真好,穆穆是个好老师。”米歇尔这样称赞。
这次是米歇尔请我带她来沈家的,沙奇只是跟班。她说沈恩承还没带过她见家里的人,又听说中国婆婆多半对媳妇很严苛,因此想先来探探情况。
两人一路对沈家的富裕啧啧称奇,其实这两人的家世背景也好得不得了,但却没有沈家这么“露财”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。
只见沈夫人和米歇尔两人你恭维我我恭维你,我和沙奇在一旁差点听到睡着。
“沈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。”上完课回家后,沙奇这样下评论。
“何以见得?”我问。
“虽然她和米歇尔谈的都是一些言不及义的事,但她已经把米歇尔的祖宗八代都弄得清清楚楚,搞不好,她已经猜出米歇尔是沈恩承的女朋友,因为米歇尔一直绕弯子问她儿子的事。”
“嗯,你说得有理。”我回忆起那时的情况。“当沈夫人说沈大哥只爱交外国女人的时候,你有没瞧见米歇尔的脸色,真是难看到了顶点。”
“那当然,听到他以前交过那么多女友,而且都和自己同一类型的,谁都会不高兴的。”沙奇在沙发上舒展长手长脚。
“因为这样,就搞不清到底沈大哥是喜欢外国女人,还是喜欢米歇尔本人了。”我有点为米歇尔难过起来。
“改天问问沈恩承这种癖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”沙奇比我还好奇。
“干嘛这么在意沈大哥的事?”沙奇明明没那种癖好。
“其中之一是因为他和教授感觉很像。”
“你也这么觉得?”我很兴奋,有人跟我感觉相同。
“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,再者,他好像对你对你”沙奇瞧我一眼,欲言又止。
“对我怎样?”我大皱眉头。
“很特别。”沙奇小声说道。
“他只当我是妹妹。”这点我很确定。
“老实说,我很怕他,觉得他很难缠。”沙奇坦白着说。
“比我父亲还难缠?”
“两人可说不分轩轾。”
我和沙奇都笑出来,但他的是苦笑。
“沙奇,如果我是你,我不会再探究下去。”我语重心长地说。
“这不是我认识的楚穆穆。”
“我父亲这次回台湾,可说是倦鸟归巢了,他的身子不若以前健朗,我不忍心拿这个来烦他。”
“每个家庭都有不能说的秘密。”
沙奇说的,真是再正确不过了。
沈恩承好不容易挤出个下午,载我和米歇尔、沙奇到海边的红树林观赏保育区玩,还好游客并不多,但小贩可是排满了路边。
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七彩棉花糖,吃得不亦乐乎,淑女的米歇尔当然不肯像我一般边扯棉花糖边吃,还不断对我皱眉头。难得出来玩,我当然不管什么有教养没教养,人生至重要的是开心,老窦一向这样教育我。
进入红树林,才发现那儿铺着迷宫似的道路,由木头建造而成,悬在树林上方,走十几公尺就有个凉亭,曲曲折折,不小心还真容易迷路。
沙奇买了根钓竿,就在悬空的木桥上钓起湿地的沙蟹,我坐在凉亭里吃棉花糖,望向前方的沈恩承与米歇尔,他们并肩行走,不时交谈着。
沈恩承长得高,米歇尔也不矮,两人的背影真是好看极了。
“哈,我钓到了!”沙奇拿着钓来的螃蟹向我献宝。
“好厉害,怎么钓的?”我因为手拿棉花糖无法拍手祝贺。
“我拿肉当饵,小螃蟹很快就上当了。”沙奇满脸自得。
前方已经失去沈恩承和米歇尔的身影,凉亭里只剩下我和沙奇,我忽然觉得有些烦躁,从木椅上跳下来说:“放螃蟹回家吧,我们要赶上他们。”
“嗯。”沙奇把螃蟹取下,丢回红树林里,转身看我。
“走吧!”我心里突然感觉不妙。
“等等。”沙奇拉住我。“瞧你吃得满手都是糖。”
他抓起我的手来,竟直接往嘴里送,我吓了一大跳,急忙将手抽回来。
“你干什么?我说过不喜欢人家乱碰我!”
“穆穆,”沙奇忽然认真问我:“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?”
我想了想才说:“当然有。”
“能告诉我是谁吗?你们有没有牵过、抱过、亲过呃,那个过?”沙奇愈说愈窘迫,说话不干脆的毛病又来了。
“我们当然有牵过、亲过、抱过,至于那个过,到底你是指哪个啊?”我瞪着沙奇问。
“是指上床!”沙奇吞了口口水,手指绞着钓线。
“上床?当然有喽!”我毫不犹豫地说出来。
“啊,你那么小就有经验,更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”
“哈哈!”我再也忍不住了。“你当我跟谁牵过、抱过、亲过、上床过?当然是我父亲呀,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。”
“呼,吓死我了,拜托你说话看一下顺序好不好!”沙奇摸摸胸口。
“谁叫你要问这些有的没的?我告诉你,除了小时候和父亲牵过、抱过、亲过、睡过,长大以后连女人都没碰过我,男人更不用说了,所以沙奇,你也别想对我动手动脚,我会打死你的。”我郑重警告。
“唉,如果是你的情人呢?”他靠近过来。
“情人?我没有情人呀?”我老实说,往后退一步。
沙奇犹如被巨槌击中一般,脸部肌肉不断抽搐。“穆穆,你不知道我正努力想成为你的情人吗?”
“你还在努力,所以你还不是我的情人,我没说错吧?”
“你没说错,”沙奇语气苦涩。“可是我怕我的努力终究会变成泡影。”
“怕失败那就不要试了。”我想走,沙奇猛拉住我。
“等等,穆穆,你先别着挣扎,让我做个实验。”他近乎企求说着。
“实验?”被人抓着的感觉真不好。
“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成为你的情人,所以请你稍微忍耐一下,一下下就好。”
他说的那样诚恳,我都有点不忍心了,只好不太乐意地点头。
“如果你喜欢我的话,”沙奇牵住我的手。“当我握着你的手时,你应该会心跳加快,你心跳很快吗?”
我用空出的那一只手摸摸胸口。“没耶,心跳很正常。”
“如果你喜欢我的话”沙奇叹了一口气,揽住我的腰。“别挣扎,实验快完了,我这样抱着你时,难道你不会呼吸急促吗?”
“不会呀,到底好了没?”我非常不耐烦了。
“唉,剩下最后一步,再不成我就死心了。”沙奇破釜沉舟似地说。
“快点啦,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踹你一脚!”在沙奇的怀中感觉真不舒服。
“如果你喜欢我的话”沙奇一手勾起我的下巴。“当我吻你的时候,你会哎唷!”
我一脚踢在沙奇的陉骨上,因为他竟把嘴往我唇上贴来,为了自保,不得已使出凶残的手段。
“穆穆,”沙奇痛得坐倒在椅上。“你好狠”
“我警告过你别对我乱来。”
“这不过是个实验”沙奇还在哎哎叫。
“你当我白痴喔,我不踢你的话,初吻就会被你夺去了!”
“为什么不给我亲?你没亲过怎知会讨厌我吻你?”沙奇生气地说。
“因为你这叫强迫,要亲也得我愿意才成。”我说得很认真。
“可是你根本碰都不让我碰!”沙奇大声埋怨。
“难道你们男人要的就是亲亲抱抱吗?如果是的话,那么你找错对象了,我不是那种人!”我很难过沙奇这样糟蹋我们的友谊。
“哪个男人不想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亲亲抱抱?我是个普通的男人,我喜欢你,我想抱你、亲你”“可是我一点都不想,”我冷冷地说:“沙奇,你太过逾矩了。”
“我果然是在做一件没意义的事,你对我根本没感觉!”沙奇对我怒目而视。“除了你父亲,你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。”
“我当你是朋友。”我真诚地说。
“我不要当你的朋友,我要当你的情人!”沙奇说到后来语音哽咽。“我个性很急,我也不想跟你穷耗下去,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。”
“什么方法?”
“我们上床吧!”沙奇瞪着我说。
“你”我呼吸一窒。“下流!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这是豪赌,赌输赌赢机率一半一半,我还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得到你。”
“沙奇你疯了吗?人生不是用来赌的,你我赢不起,也输不起!”我双拳紧握。“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呢?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?现在我对你没有情人的感觉,只能把你当朋友,但我不敢保证以后”
沙奇听了眼睛一亮,随后又黯淡下来。“我没时间了,我爸要我回香港完成学业,这次我是以找资料为由才能来台湾的。”
我半晌说不出话,呆呆看着他。
“难怪你会那么急,但即使是这样,你也不能强迫我,我最恨别人这样。”
“愿不愿意跟我**,你考虑看看吧!”沙奇拿着钓竿站起来。“我不想这辈子留下遗憾,如果让这疑惑空悬在我心里,你教我这一生要怎么过下去?”
沙奇一拐一拐地走出凉亭。
我茫茫然在木桥上晃来晃去,竟走到一片凄凉的沙滩,太阳仍高挂,还不是看日落的时候,所以没什么人。
沙奇想跟我上床?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。至少也要是我喜欢的人吧?
不,喜欢还不够,一定得是我所爱的人。那个人不是沙奇,至少现在不是,为什么他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?即使他回香港,我们依旧可以交往,如果是真心的话我知道自己想得太过天真,也没理由拖沙奇跟我耗下去,现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将来的事一点把握也没有,难怪沙奇会那么生气。
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人,我还会排斥对方的碰触吗?我不知道。
我不是没喜欢过男生,小时候,在苏格兰的古城堡,我曾见过一名金发的小男孩,他漂亮得就像小天使一样,我对他很着迷,一度跟前跟后,百般想引起他的注意。
但他对我不理不睬,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,令我很是伤心。离开苏格兰之后,我仍忘不了他,即使现在我常常都还会梦见他,可是梦里的他却永远长不大,就像是彼得潘,有时对我好,有时对我冷淡。
他可说是我生平第一次喜欢的男孩,虽然很苦涩,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。
所以我很确定自己有爱人的能力,我并不冷血无情。
望着滔滔白浪席卷而来的海洋,我几乎想高声-喊,可是要喊什么呢?不能喜欢上沙奇,绝对不是我的错,我不会让无聊的罪恶感淹没自己。
“退后些,海水都快淹到你脚上了。”
猛地听到这熟悉、低沉的嗓音,我吓了一跳,彷佛被他人入侵领域的狮子,浑身戒备着。
“为何露出防备的脸色?在想什么心事吗?”
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神,带笑的嘴角,不由地松懈下来问道:“米歇尔呢?”
“她嫌风大伤皮肤,躲到车上去了。”他站在我身旁,皮鞋也被海浪打湿。
“我倒觉得这风吹得舒服,不过我们也该回去了。”我对他说。
“不急,我也想吹吹这风。”他的手耙梳着被风吹乱的头发,露出刚毅饱满的额头,从侧面看来他的睫毛十分地长。
“大哥。”我唤他。
“嗯?”他合着眼轻哼,很享受这舒爽的风。
“男人到底想要什么?你上次说过要教我的。”我很困惑,都是沙奇害的。
“和沙奇的交往遇到困难?”他张开眼睛来。
“嗯,不管沙奇怎么碰我,我都没感觉。”
“说说看,他怎么碰你?”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。
我仰头看他,发现他的眼眸也变得幽黑起来,心跳快了一拍,我吸口气稳住情绪。“他握住我的手,说如果我喜欢他的话,我会心跳加快”
“像这样么?”他执起我的手。
“嗯”我突然感觉胸膛内的心脏咚咚地响起来。
“你的手上都是糖。”他扬起一边嘴角笑。
“沙奇还想舔我的手呢,还好我缩得快。”
“像这样么?”他把我的手举到嘴边,伸出舌头来舔着我的手指头,一根接着一根。
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,心脏好像转移到喉咙来,将要跃出嘴巴去。
“好甜!”舔完之后他这样说,我的双脚发软,几乎要站立不住。
“你的心跳有加快吗?”他含着笑问。
海风吹拂着他的发,盖住他一半面颊,即使如此,他还是好看的令人不敢置信。他深沉的黑眸映着海上蓝光,温柔地瞧着我。
我点头,呼吸不顺地续道:“沙奇还搂住我的腰,跟我说如果我喜欢他,我会觉得呼吸困难”
“像这样么?”他伸手勾住我的腰,第一次去沈家他为了救我也曾这样。
我并非呼吸困难,而是根本无法呼吸,他强壮的胸膛贴着我柔软的胸口,还好今天有穿内衣,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我没穿的话,会是怎样的情形。
“还能呼吸吗?”他的表情都快笑出来了。
“快不行了。”我几乎说不出话。
“还有呢?”他在忍笑,温佑的气息吹拂在我脸颊上。
“沙奇还想吻我,我不让他吻,他说;我没吻过怎知道会讨厌被吻”我在他怀中,虚弱地仰着头,感觉快要死去。
“试试看不就知道了?”他低声说着,随即俯下头来吻住了我。
我的双脚瞬间失去支撑力,幸好他紧紧圈住了我,我才没跌到地上去。他的手支撑在我后脑杓,双唇与我完全契合。
甜美的湿润,柔软的唇瓣我无法形容这样震撼心魂的接触,只觉得呼吸和心跳都在那一瞬间暂停了。
可就那么一下下,他硬生生离开,丝毫不眷恋,不像我,因他的残酷而痛苦。
“会讨厌吗?”他问。
我摇头,背过身去,眼泪落下来。
“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了吗!”他的声音混合着海风,听起来好冷好冷。
我点头,-住嘴以防自己哭出声。
“那么去跟那港仔说清楚,别耽误他回家了。”
我蹲下身,海水已经淹上来,我的双手抓着泥巴,抓一把,放一把,抓抓放放,直到他拉起我身子,问声问:“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有那么痛苦吗?”
“很痛苦,我不该这样,是我错了”我抹着泪。
“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,谁对谁错,用不着为这哭泣。”他好听的嗓音混着风声,听起来好似海妖的低吟,令人迷惑。
“大哥”我这一声叫得破碎,他浑身一震,放开对我的扶持。我抓住胸口说:“我的心,好痛好痛,该怎么办?”
“等你到我这个年龄,就不会感到心痛了。”他-着眼望向天海交界处。
“你说真的吗?你曾经心痛过吗?”我紧盯着他。
“在你这个年龄当然有过,”他也看我,表情高深莫测。“可是我现在,一点都不会心痛了,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心都感觉不到了。”
“真希望我能马上像你一样。”我故作镇定,向他一笑。“你不该吻我的,即使你答应了要教我米歇尔知道,会生气的。”
“唉,千算万算,还是算不过天老爷。”他仰望天空,忽尔笑了起来。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我跟着抬头望天,天上只有白云。
“我自己明白就好。”他还在笑。
“沙奇要我跟他上床。”我仰望着他。
他的笑声突然停下来,锐利的眼光射向我。
“你们男人要的就是这个?牵手、拥抱、亲吻、上床,就这么简单!”我莫名其妙生气起来,这跟野兽有什么差别?
“正常的男人所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“说不定我应该和沙奇上床,或许我会因此爱上他。”我想举足离开,但他拉住了我。
“别做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事,否则你会后悔。”他压抑地说,很明显他生气了。
“后果让我自己来担。”我挣脱他的钳制,踩着软烂的海沙,困难地走回岸边去。
他默默跟在我身后,许久不发一语,然后才突然说:“我会杀了他。”
听见这句话,让我楞在当地足足十秒钟。我转身看他,狂猛的海风卷乱我一头长发。“你说什么?”
“为了保护你,必要时我会动手宰人。”
我听了哑然失笑。“好,很好,那我会去问问沙奇,想跟我**,还是想被你杀死,如果他不怕被杀也要跟我做,那我会成全他的。”
“我不是在说笑。”他的黑眸盯着我,幽光闪烁。
“我也很认真。”我压抑身上窜流的怒气,继续回头走。
“你在赌气。”他静静地说。
“我没有!”我一口反驳。
“恨我吗?”他问。
我又不由自主停下脚步。“我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海风很强,强得令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,但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?难道他我想转身,他却从背后抱上来将我拥入怀中,他冰凉的唇,贴在我火热的脖子上。那一-那间,我无法动弹,思绪停顿,耳朵听见的,不是海风,是自己狂烈的心跳声。
他将我抱得那样紧,头埋在我的颈窝中,彷佛想把我压入他的身体里。我的腰被箍住,心脏狂跳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吹袭而来的海风在我耳边呜咽呜响,一时间我竟然又想哭起来我没挣脱他的怀抱,只觉得很伤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