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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小吃摊后,江慕云悄悄挣脱他的手,向天后宫方向走去。
应天碧叹了一口气,跟在她旁边,笑问:“要去拜拜?”
“嗯。”江慕云点了点头,发现雨已经停了,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些许光亮。“求神问卜、进香拜拜,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,也各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方法,你刚才实在不该说那些话的。”
“觉得我说话太刻薄了?”
“少女情怀总是诗,希望麻雀变凤凰也是人之常情吧!”
“喔?那-呢?”应天碧含笑看着她。
江慕云侧着头想了想。“钱多了,情分也就淡了,与其有钱,不如有情,我是这么觉得啦!”
“要爱情,不要面包,这才是真正的少女情怀吧?!”应天碧大笑,觉得这女孩真是有趣极了。
“谁、谁说我不要面包的?”江慕云胀红了脸,觉得自己被嘲笑了,气嘟嘟地说:“我的意思是说,钱只要够用就好,不必贪多我外婆常说,男人只要有钱,就没了良心,嫁入豪门未必就是好事,粗茶淡饭更显真情。”
“易寻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。姑娘大智能,令在下犹如醍醐灌顶、茅塞顿开,佩服佩服。”应天碧见她发急,眨了眨眼睛,更是存心逗起她来。
江慕云脸更红了,白了他一眼,有些恼道:“你说话没伞句正经,我不跟你说了。”
应天碧见她生气,知道自己玩笑开得过火,忙陪笑请罪,但江慕云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,自顾自拈香拜拜,虔诚祝祷,又捐了三百块香油钱,求了四个平安符。
“求这么多平安符?要给谁的?”应天碧亦步亦趋跟在后头,好奇发问。
“一个给外婆,保佑外婆身体健康、长命百岁;一个给妹妹,希望她学业进步,能考上好学校;一个是我自己的,还有一个是”江慕云脸上忽然露出羞涩之意,没好气地说:“关你什么事?问这么多做什么。”
应天碧看着她含羞带怯的神情,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丝不祥,小心翼翼地问:“帮男朋友求的?”
江慕云听到“男朋友”三字,眼睛整个亮了起来,眉梢眼角全是笑意,有如春风拂面一般。“你在调查户口吗?问东问西的。”
这不答之答,让应天碧心中一阵沮丧,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。
江慕云停步回眸。“咦?你怎么了?再不走快点,可要耽误到大家出发的时间了。”
“本待将心托明月,谁知明月照沟渠”应天碧愣愣看着她,一段话冲口而出。“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!”
江慕云先是一愣,继而气结。“沟渠?你才是臭水沟咧!你以为你是谁?风流才子唐伯虎吗?你凭什么看不起别人?你有什么好的?人家比你好上十倍、百倍、千倍、万倍你、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话,我再也不要理你了!”
应天碧被骂得七荤八素,心中又酸又苦,木立当场,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游览车离开天后宫时,已接近中午时分。司机为了不耽误大家用餐,车速明显快了许多,往预定用餐地点嘉义大林的“枫桥餐厅”疾驰而去。
车上,江慕云闭起眼睛装睡,不管应天碧如何低声赔罪、说笑逗弄,就是不肯理睬他。到了目的地,逼不得已张眼,她也只当他是透明人,一径视而不见,自顾自和外婆入座用餐,谈天说笑;外婆觉得过意不去,几次将话题带到他身上,她却是立刻沉了脸,盈盈笑意半分也不肯施舍给他。
应天碧长叹一声,只觉满目凄凉,半分食欲也无,勉强一笑,向同桌众人打声招呼便起身离座,站在餐厅外的空地上愣愣发呆,自伤自怜、黯然憔悴。
“怎么回事?无精打彩的。”徐娇娇放心不下,跟了出来,用力拍了儿子肩膀一下,鼓舞道:“你在美国留学的时候,一周兼五个打工,每天睡不到四个钟头,也没见你写信诉过苦,照样在三年内拿到史丹佛大学的博士学位今天是怎么了,稍微遇到挫折就这副死人样子,一点都不像我徐娇娇的儿子。”
“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,不这副死人样子,还能怎样?”应天碧苦笑,一脸无奈。“我不过不小心损了她男朋友两句,她一路上就不给我好脸色看唉,情路多舛,如此憔悴摧折,-儿子恐怕命不长久矣。”
“还会开玩笑,你这兔崽子肯定死不了!”徐娇娇闻言莞尔,搭着儿子肩膀,小声问道:“怎么?那女孩已经有男朋友了?”
“不但有,感情只怕还好得很。”应天碧又叹了一口气。
徐娇娇瞥了儿子一眼,脸上似笑非笑。“喔?这么快就想放弃了?”
“笑话!结婚都可以离婚,何况只是男女朋友,我为什么要放弃?”应天碧眉毛一扬,神色自信傲然。
徐娇娇闻言失笑。“你这种行为,叫做横刀夺爱、棒打鸳鸯,文艺小说里头可是只有当反派男主角的分。”
“错了,我这种行为叫敢爱敢恨,真情挚性,向来都是最讨喜的角色。”应天碧也忍不住笑了,悠悠地说:“不给自己一个机会,我不会甘心;不给对方一个选择,更不公平。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这种憾事,我不会让它发生在小云身上,她有权利选择最好的男人,而那个男人只有可能是我。”
徐娇娇差点没吐了出来。“兔崽子还真敢说咧!死缠烂打,女孩子最讨厌这种男人了。”
“又错了,这叫情深无悔,最能让女子倾心相许。应天碧仍是一脸庄容。
“你这种过人的自信,真不知是打哪生出来的?回去非要叫你老子好好算一算你的八字不可。”徐娇娇苦笑摇头,却也不忘替儿子加油打气一番。“那女孩人美嘴甜心肠好,老妈也是喜欢得紧。现在只希望你追女孩子的本事有你吹牛的功夫一半厉害,否则媳妇成了别人的,老妈抱孙子的心愿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了。”
一路上应天碧不断装小丑陪小心,江慕云的怒气早去了大半,却担心自己一旦温言好语相待,这无聊男子又会打蛇随棍上,说些风言风语教人难以招架,只得硬起心肠不去理他。然而餐桌上看着他强颜欢笑,自己却冷言以对,终致他郁郁离席,饭菜都没能用上一口,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,瞒着外婆偷偷买了两个包子,心中不住盘算该如何开口,犹疑间,人已经上了游览车。
“吃饱了?饭菜还好吗?”应天碧含笑开口,浑若无事。
“很好吃。”江慕云暗暗松了一口气,脸上却仍是一丝笑容也无。“借过一下,我要回座位了。”
应天碧连忙侧过身子,让她坐回自己座位。
“拿去。”江慕云将两个包子递给他,闭上眼睛继续装睡。
应天碧看着包子,眼睛渐渐亮了起来。“多谢了-知道我没用午饭,特地帮我买包子来,真是太费心了。”
被人道破心思,江慕云不由得心头一慌,红着脸没好气地说:“你、你别会错意,这包子是我外婆买的,她说你午餐都没吃,对身体不好,叫我拿来给你的。”
“喔?”应天碧看了眼包子,又看了眼佳人,脸上似笑非笑。
江慕云脸更红了,恼道:“看什么看?不想吃就算了”
“吃!怎么不吃?外婆一番好意,我又怎能辜负了?”应天碧用力咬了一口包子,眉梢眼角净是笑意。
江慕云见他没两三下工夫就将包子吃得干干净净,不由得心中歉然,喃喃道:
“早知道他这么会吃,就该再多买两个包子”
“只要-不生我的气,就是一整天都饿肚子,我心里头也是欢喜的;要是-还是不理我,眼前就算有山珍海味,我也是食不知味。”应天碧心中感动,吐语柔似春风。
江慕云回过神来,对上他含情带笑的眼眸,登时发现自己说溜了嘴,心头一乱,俏脸生晕,冷哼一声,闭上了眼睛继续假寐。
应天碧何等机灵,佳人既然已经不生气了,插科打诨献殷勤的功夫,立刻全套搬了出来。
“上车睡觉,下车尿尿,姑娘第一次参加进香团,这套功夫立刻学得十足,在下甘拜下风,甘拜下风。”他笑嘻嘻地盯着她眼皮底下骨碌碌直转的眼珠,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调侃。
江慕云忍不住“噗哧”一笑,张开眼睛瞪了他一眼。“你好烦喔!人家累了,想休息一下,你却老是在耳边聒噪,比苍蝇还讨厌。”
应天碧耸了耸肩,一脸无辜。“我无聊死了,又没人肯陪我聊天,自言自语却又被当成苍蝇凭良心说,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像我一样风趣可爱的苍蝇嘛!”
“不害臊,自吹自擂。”江慕云撇了撇嘴,拿起他放在前座椅背里的那本恐慌,在政治瘟疫蔓延时,没好气地说:“无聊,不会安安静静看会儿书吗?你这两本书难不成是带好看的。”
“带是带了,却只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。”应天碧笑意不减,悠悠地说:“我要是还坐在早上那个座位,旁边还是那位讲话比裹脚布还长的阿婆,这两本书自然就派得上用场;现在佳人在旁,软语温言,我要是还盯着书本装斯文,那可就真是傻到不能再傻的呆子了。”
江慕云闻言,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。“你不傻,我却是呆到了极点,陪着你在这里瞎扯你这两本书干脆借我好了,你的话又臭又长,扰人清梦,比起老太婆的裹脚布也好不到哪去。”说话问,随手翻了翻书本,发现扉页上盖了一枚藏书印,字型古拙清逸,妙趣横生,共有十三个字。
“舞秋月,佾江风,也是疏狂也任真”江慕云轻声念着藏书印中的词句,瞥了他一眼,掩嘴而笑。“这几句话的意境真好,不过和你给人家的感觉,却是八竿子打不上关系。”
“喔?却不知姑娘如何看待在下?”应天碧拱手一揖,眨了眨眼睛。
江慕云一愣,侧着头想了想。“你嘛,说话很风趣,很好玩,有时却也很厉害、不留余地;个性挺好的,似乎都不会发脾气,有时却又会故意教人下不了台。讲起话来教人应也不是、不应也不是,有点烦,有些缠人,却不会让人讨厌”
“-再说下去,我可真要人格分裂了。”应天碧苦笑摇头,心中却也有一丝喜悦。“不过,只要-不觉得我讨厌,我就心满意足,此生无憾了。”
江慕云一愣,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该如何接口,红着脸拿起另一本书遮掩心绪。书本扉页上,也有一枚藏书印。
“拂长剑,寄白云,一生一爱一瓢饮。”江慕云又轻声念了出来,心中有些感动,柔声说:“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饮,这可不简单了。我外婆说现在的男生都很坏,见一个爱一个,你对感情却如此认真看待,守情不渝、从一而终,一定是个大好人。”
应天碧闻言,脸却整个烧红了起来,——地说不出话来。
他在念台大医学院的时候,同时和七个女孩交往,左拥右抱、左右逢源,好不得意;谁知最后东窗事发,情人节那天七星聚首,七姝齐聚君悦饭店,狠狠海削了他一顿,害他负债半年多,吃了一整个学期的泡面,最后痛定思痛,才有了这几句“忏情之作”
什么“守情不渝”?什么“从一而终”?那可真要笑掉人家大牙了。
“咦?你怎么都不说话?”江慕云抬眼看他,揶揄道:“你刚才不是话挺多的,怎么突然沈默谦虚起来了?这可不像你喔!”
“哈,哈哈。”应天碧干笑两声,眼睛一瞥,发现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从下头车厢走了上来,站在走道上,左手拿着一包东西,右手拿着麦克风,口-横飞不知在说些什么。他心念一动,笑嘻嘻地转过话题。“我正在奇怪,这一趟进香怎么没有王禄仔仙上车来卖东西嘿,原来还是少不了这场把戏,咱们听听看他葫芦里头卖什么膏药吧!”
“王禄仔仙?”江慕云一愣,好奇地看着他。
“讲白一点,就是推销员啦!卖的东西可精彩了,从养颜美容、健康食品,到虎鞭熊胆壮阳药,应有尽有,包-大开眼界。我老妈上次还买了一瓶九天惊虹芙蓉霜,听说可以治痔疮、可以疗刀伤,又可以解百毒,每天晚上在脸上这么薄薄的敷上一层,还能返老还童、青春永驻,-说厉害不厉害?”
江慕云笑不可抑,小小声地问:“怎么伯母也信这个?”
“-别笑,信的人可多了。这些人巧舌如簧,都可以出国参加比赛了,说不定待会儿-也被说动,买一瓶九天惊虹芙蓉霜回家用用哩!”
江慕云摇头不信。“你都先说破了,我要是再买,那就是呆子了。”
应天碧笑而不语。说话间,那个大胡子已经成功卖出了九罐牧草精,三包莲子酥,外加十二座消灾解厄玉观音,笑得嘴巴都快合不上来,现在正在大力推销“延年益寿养生茶”
江慕云看得暗暗咋舌,失笑道:“还真的有人买耶!价钱还不便宜说不过也真是奇了,游览车的司机大哥怎么肯让这些人上车推销东西?”
“赚的钱三七分帐,司机老大们还巴不得他们多来几趟呢!”应天碧接过大胡子奉上的“养生茶”又帮她拿了一杯,压低了声音继续说:“这些人都是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或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上下车,和各地的游览车司机们都有联络,所有的生意全都是在车上做的。其实也多亏了这些人,进香拜拜的费用才能压到这么低,否则一个人七百元,还要包三餐,怎么算都不够本钱,呆子才会接这门生意咧!”
江慕云笑着点了点头,双手捧着纸杯,拿近鼻端闻香,又浅尝了一口,眉头不由得轻蹙了起来。“喝起来像是普洱,茶汤却淡而无味。好茶讲究香秀水幼,味清旗明,要求香、甘、滑、厚、重,这杯茶喝起来却是菁、苦、涩、杂、淡,几乎所有的缺点都包了,却还卖这么贵,真没良心。”
这番对茶的讲评,应天碧是鸭子听雷,有听没有懂,但是为了讨佳人欢心、博美人青睐,正打算借机大送高帽,赞她学问渊博、古今无双之际,耳边却传来大胡子的吆喝叫卖之声--
“本公司这延年益寿养生茶经过十余年开发研究,投资数十亿,小小一杯茶就含有儿茶素、黄酮素、杂链多醣体、维生素c、维生素e、胡萝卜素、皂素及氟、锌、锰等珍贵物质,可以提神醒脑、消除疲劳、增强耐力,还有利尿、降低胆固醇、强化微血管、抗细胞突变及防癌等神奇功效,可说是无上养生圣品。再加上和国内知名生物科技厂商翰宇集团技术合作”
应天碧听到这,满口热茶全喷了出来,一脸不可置信。
“怎么了?烫到舌头了吗?”江慕云吓了一跳,要拿出手帕帮他擦拭衣服,翻了一会儿皮包,才想起手帕已经被他拿去。“我手帕在你那儿,你拿出来把衣服裤子擦一擦吧!”
“不用了,-的手帕那么香,弄脏就太可惜了。”应天碧摇了摇头。
江慕云间言失笑,-道:“你是呆子不成?手帕不拿来用,难不成要收起来当古董?!”
应天碧点了点头,笑而不答。
江慕云为之气结,没好气地说:“手帕还我!”
应天碧见她真的恼了,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手帕擦拭衣裤,擦完了,照样收回自己衣服口袋,浑若无事。
江慕云好生无奈,又不好再开口向他讨回手帕,只得幸幸然转过话题。“呆子!罢才喝茶怎么会喝到烫了舌头?”
“舌头倒是没烫到,刚才是吃了一惊,才会呛到了。”应天碧脸上神色很奇怪,看着手上装茶的纸杯,苦笑道:“真没想到这杯茶有这么多功效,还有这么大来历嘿,居然还跟翰宇生技技术合作?了不起,真是了不起。”
“喝茶本来就有很多好处,大胡子刚才说的那些成分和功效,一般的茶叶都有,只是难为了他背得这么清楚。”江慕云格格直笑,小小声地说:“倒是那个什么翰宇生技的老板,还真是缺德得很,亏他们还是家大厂商,居然和这些人合伙骗钱,一百元的茶叶卖到一千多元!我外婆常说愈有钱的人愈贪心,真是一点都没错。”
应天碧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,勉强辩解道:“我觉得-可能冤枉翰宇生技的老板了。俗话说人伯出名猪伯肥,名气一大是非就多,说不定是这些人打着翰宇生技的招牌招摇撞骗哩!”
“会吗?”江慕云侧着头想了想,有些不信。“上星期我去漫画店借漫画,有瞄了一下这期贰周刊的封面,就是以翰宇生技的老板作封面喔!标题是应佾云始乱终弃?三模特儿出面控诉!这个人如果真的这么坏,做这种事也就下稀奇了不过你也真是倒霉,居然和这种人同姓。”
“是啊,还、还真是倒霉咧!炳,哈哈。”应天碧干笑两声,简直是欲哭无泪。
那期杂志他也看过,所有的照片都拍得跟灵异照片没两样,鬼影幢幢,没一张看得清本来面目,而故事就更精彩了,大概只能用“荒yin无耻”四个字形容,唉!
两人说话中间,大胡子也开始贩卖起他的“延年益寿养生茶”或许是拜“翰宇生技”大名之赐,抢购更加热烈,连陈文君三姝都买了十几包,回座位时,脸上甚至带着得意之色。
应天碧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江慕云,长叹一声。
为了在佳人面前挽回清誉,看来这件事回去之后不处理是不行了,唉!
用完午餐,进香团一行人在回程途中顺道转往云林斗南的“顺安宫”
顺安宫也是供奉妈祖,庙埕前聚着几摊小贩,所卖的菜脯、酱菜、酱瓜、腌姜条和豆仔干都大大有名,因此信徒都习惯称呼这里的妈祖为“菜脯妈”
江慕云陪着外婆烧香拜拜,结束后见外婆脸上有些倦容,因此先扶外婆上车休息,然后才又下车买些菜脯、酱菜等各式名产。
“买给外婆的?”应天碧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身旁,含笑询问。
江慕云吓了一跳,回眸-道:“你真烦耶!人家走到哪你都要跟阴魂不散。”
“-这话可冤枉我了。这里的酱瓜、腌姜条全台驰名,好吃得很,我也是下车买东西的。”应天碧随手指了几样,吩咐老板包起来,眼睛却没须臾离开佳人身上。“老天不帮忙,雨老是下一阵歇一阵的,净和人作对-当心些,淋湿着凉可就不好玩了。”
“雨小风细,不碍事的。”江慕云站在摊子前,细细挑选,随口问道:“你也喜欢吃酱菜脆瓜吗?买这么多,只怕到年底都吃不完了。”
应天碧一愣,看着老板包好递过来的一大袋腌渍食物,苦笑道:“我是出了名的食量大,三餐配饭吃,大概没一会儿工夫就吃完了。”
江慕云又看了他一眼,掩嘴轻笑。“原来你是习惯三餐配饭吃,难怪要买这么多。我外婆就比较特别了,只有早餐吃稀饭的时候,才会配些酱菜、脆瓜下饭。”
应天碧脸上微红,自嘲一笑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。既知我心,买完酱菜,时间还早,愿不愿意委屈片刻,陪我四处走走逛逛?”
江慕云一愣,没想到他会将话说得这么白,步步进逼,一点也不肯放松,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,刚才实在不应该说话取笑,现在可真有些进退维谷了。“也、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,只是雨好象有些大了,不适合散步”
“雨小风细,-都不碍事,我又怎么敢叫苦?”应天碧大笑,接过她买的东西,顺手握住佳人纤纤柔荑,微风细雨中闲适而行。
江慕云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,想抽手,又觉无礼,只好红着脸无奈地说:“你做什么事,好象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甘休?”
“没想到相识不到一日,-就对我了解得如此透彻了。”应天碧笑嘻嘻地说:“白首如新,倾盖如故,-我二人大概就是这种交情了。”
“是朋友,就别老是风言风语,教人为难。”江慕云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。
“是朋友,却不甘只是朋友-有-的心,我随我的意,难道连一点机会都不肯施舍给我?”应天碧停下脚步,转身看着她,目光深若幽潭。
江慕云登时慌了手脚,垂着头——地说:“我、我有男朋友了,我们认识四年了,感情很好你终归是徒劳无功,又何必白费心思?”
应天碧见她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,眼中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。
这个女孩太温柔,不懂得拒绝,不忍心教人难堪,她话既然没有说死,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。
“我不敢要-三心二意,我只希望-心中能留一丝丝空隙,让我有呼吸的余地、挣扎的空间,不致在无边情海中灭顶,好吗?”
如此卑微的要求,让江慕云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。“你、你说得太严重了,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”
“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,所以-担心我对-的情感来如春梦不多时,去似朝云无觅处?”应天碧眼中笑意更浓,柔声说:“既然如此,-就更该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证明一见钟情这件事不是文艺小说中的妄语,而是现实生活中发生在-我身上的佳话,不是吗?”
江慕云说不过他,急了,恼了,没好气地说:“你管不住你的人,我却守得住我的心,要追你只管追,瞧我理不理你?”
“既然如此,我更不敢有负佳人了。”应天碧含笑躬身,眼中净是柔情。
江慕云对上他的目光,两颊一阵飞红,一咬牙,甩头就走。
雨未停,风不止,应天碧看着她的身影,心头却是暖洋洋的,嘴角犹带着温柔笑意。
离了顺安宫,天候已晚,司机却还将车子绕去了一家拍卖行,半强迫地要求众人下车听“王禄仔仙”卖膏药。
应天碧本以为女孩会待在车上,谁知她却是第一个往下冲,看都不敢看他一眼。
“这么怕我,不敢待在车上?”拍卖行内备有板凳,应天碧好整以暇地坐在她旁边,神色悠闲。
“你不是说要待在车上的,怎么又下来了?”江慕云简直快气死了。
应天碧看了她一眼,轻叹一声。“-要是觉得我讨厌,那我坐远点好了。”
看了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,江慕云又觉得过意不去了。“我、我没这个意思,你别误会,你喜欢坐这里,就坐这里好了。”
应天碧感激地点了点头,肚里暗笑。相处虽只半日,他早摸清了佳人个性,这女孩单纯善良,就怕委屈了别人,即使对人生气,没多久就会自责不已,只要他以退为进,肯定是稳赚不赔。
“我喜欢-,是我自己的事,即使憔悴黯然,-都用不着觉得过意不去顺安宫忘情告白,却害得-这么局促不安,我好后悔,心都快揪成一团了。”
江慕云更内疚了,咬着嘴唇默不作声。
应天碧悄悄伸手过去,握住她的手,低声说:“不过,如果-愿意可怜我一片痴心,能不能给我-的电话?如果有e-mail或msn就更好了。”
江慕云略一迟疑,终于红着脸点了头。“到内坜我再抄给你,如果你想要我家地址的话,我、我也可以给你。”
“当然!澳天我一定亲自到府上拜访。”应天碧大喜过望,明白自己一片痴心,终于打动这位俏佳人的心了。
他心中乐陶陶的,几乎要飞上了天。手中握着佳人柔若无骨般的青葱玉手,眼中是佳人含羞带怯的秀美娇颜,任凭台上王禄仔仙说得口沫横飞,这位痴情公子也是完全充耳不闻了。
在拍卖场一耽搁,进香团一行人抵达苗栗三义时,已经将近八点,天色早已全黑。好不容易下了交流道,车子又走了几分钟,才终于来到大家晚餐的用餐地点--“客家小陛”
“客家小陛”名曰小陛,却是专做高速公路线上南来北往旅游团的生意。
餐厅以铁皮及石棉瓦搭就,虽然不怎么起眼,规模却是极大,大概有好几百坪,一张张的桌子摆出来煞是惊人,做的客家菜更是道地,说得上是远近知名、近悦远来。
众人抵达时,停车场上早已停了十几辆游览车,餐厅里头更是人声鼎沸、菜香四溢,乱哄哄得极为热闹。
众人寻到了用餐位置,分别落坐。餐桌是十个人的桌面,应天碧和母亲及江慕云祖孙同桌;心中大为适意,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,陈文君三妹也同桌用餐,难免有些败兴。
白斩鸡、菠萝虾球、菜脯蛋、清蒸鳟鱼、客家咸猪肉、客家小炒、姜丝炒大肠一道道客家料理端上桌,无不色香味俱全,引得众人食指大动。
应天碧大献殷勤,俨然将江慕云当成了自己女友,盛饭挟菜伺候得不亦乐乎,江慕云羞红了脸,想推却阻止,却因为在众人面前不敢开口,只得低着头小口小口扒饭,一顿饭吃得窘迫不已。
“怎么光吃饭不吃菜?是不是吃不惯客家菜?”应天碧低声询问,又挟了个虾球到她碗中。
江慕云脸更红了,小小声央道:“你别光招呼我了,大家都在看了。”
应天碧莞尔一笑,正要开口,一道冰冷无礼的声音却传进了耳中--
“打情骂俏也不看场合,都不怕别人恶心吃不下饭。”陈文君冷冷开口。
“是啊!又挟菜又挟肉的,也不知道客气,别人是还要不要吃啊?!”李依萍立刻再补上一句,虽然她嫌饭菜粗鄙,几乎一口都没用过。
江慕云神色一变,泪珠在眼眶中打转,轻轻放下碗筷不敢再吃了。
徐娇娇心头发火,脸上却是神色不变,笑嘻嘻地看着儿子,这个兔崽子拿过四届大专杯辩论赛冠军,和人相骂从来没输过,她可是放心得很。
“店家上一道菜,三位就嫌一道,我还以为-们已经羽化成仙了,原来还是要吃五谷杂粮的。”应天碧果然开口了,一贯的懒散悠闲。“既然吃五谷杂粮,就该说些人话。我辈凡夫俗子,吃的是饭菜,讲的是人话,心中没有龌龊-脏,行事自然光明磊落,也难怪入不了各位法眼了。”
说话不带半个脏字,却字字句句刻薄阴损,陈文君这可坐不住了,拍桌而起。
“你--”
“小心点,别弄倒了饭菜。大小姐们吃不惯,别人可还要吃呢!”徐娇娇凉凉补上一句。
樊素心见势头不对,知道招了众怒,忙拉了拉表姊衣袖,低声斥道:“坐下!一道吃饭,何必搞得大家都不愉快。”
陈文君不敢再说,面子却拉不下来,一甩头,拉了李依萍就走。“别吃了!见了这些乡巴佬就生气!”
樊素心轻叹一声,向众人说一声,也跟着离席。
“人走了,空气也清爽了。”徐娇娇淡淡一笑,对着江慕云说:“大丫头心肠虽好,人却太老实了,应付这种人一味退让是不行的不过也不打紧,我这个儿子人虽笨,却懂得怜香惜玉,绝对不会让-吃亏的。”
江慕云这可不知该怎么回话了,红着脸——地说:“是,谢、谢谢伯母。”
“谢我什么?要不是我这个笨儿子太率性随心,又怎么会让-受了委屈?!”徐娇娇莞尔一笑,喜欢极了这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子。“兔崽子,还不快安慰安慰人家,不想讨老婆了吗?”
“是。”老妈这么帮忙,应天碧乐不可支,笑嘻嘻地说:“-别介意,我老妈是开玩笑的。刚才真是抱歉,都是我不好,才害-遭了池鱼之殃。”
两人一搭一唱,句句都把江慕云当成了自家媳妇,她又羞又窘,又是无奈,朝外婆看了一眼,可怜兮兮地求救。
外婆也是看傻了眼,没想到自己外孙女这么得人疼,一场临时决定的进香居然惹得桃花一路盛开。“这、这小云,外婆肚子有些不舒服,-陪外婆去一下洗手间好吗?”
“好。”江慕云巴不得早点听见这句话,立刻起身扶外婆离开,落荒而逃。
“这女孩真可爱,人品又好,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。”徐娇娇点了点头,笑容满面。
“放心吧!没有十成,也有九成九把握,她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。”
“喔?这么有信心?”
“当然!”应天碧眉毛一扬,满脸得色。“小云不但答应给我电话号码和e-mail,甚至还愿意给我她家的地址,不是对我有意,怎么可能这么做?”
“臭小子,没想到你还真有一套!”徐娇娇喜形于色,急忙问道:“对了,她家住在哪里?我记得她们是在内坜上车的,大概离我们家也不会太远吧?”
“还不知道,小云说到内坜的时候再把地址抄给我”
“笨蛋!”徐娇娇敲了儿子脑袋一下,气急败坏地说:“抄个电话、地址要多少时间,有必要到内坜才给吗?兔崽子聪明一世,胡涂一时,你老婆恐怕这时候已经先离开了。”
应天碧闻言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喃喃地说:“不会的,她明明答应跟我交往的,不会的,绝对不会的”
徐娇娇看了儿子这副模样,也不禁有些难过,劝道:“这女孩温文知礼,不会无缘无故不告而别唉,怕是怕你情难自己,表现得太过,人家良心好,担心你相思成灾,终归是相思成空,不想见你愈陷愈深,才先行离去的。”
应天碧摇头不信,忽然跳了起来,狂奔到游览车前伫立等候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众人用餐完毕,纷纷上车,却始终不见江慕云祖孙踪迹,他愈等愈是心焦,转身冲到车上,仍是不见她们身影,连两人的行李也已消失无踪。
车子缓缓开动,应天碧急了,大叫:“还有人没有上车,怎么可以就开车了?”
“你是说坐你旁边的那个女孩和她外婆是吧?她们有事先走了啦!”十姊妹中的大姊递了一杯水给他,随口回答。
应天碧闻言,颓然坐倒,忽然想起一事,又跳了起来,抱着一线希望问:“-们是这次进香活动的主办人吧?那-一定知道小云她们的联络方式,能不能告诉我?”
“她们是临时报名的,钱也是上车才交,可没留下什么电话地址。”大姊摇了摇头,看了他一眼,调侃道:“怎么?看上人家了?瞧你急成这副德行,难不成是想老婆想到发痴了。”
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,特别是三个女人的笑声,尤其尖锐刺耳。
应天碧却是什么都听不到,愣愣坐倒在椅子上,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。窗外,又开始下起雨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