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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梅茹代傅铮写的那道加急奏折发回京城,很快,延昌帝的旨意下来。魏朝以匡扶正统为名出兵西羌,以方登云领兵,十一皇子监军。而梅茹与傅铮则必须尽快回京复命。

    对于这个决议,对于莫名其妙得个监军的名号,傅钊十分意外,“七哥!七哥!父皇这是何意?”他急吼吼过来。

    傅铮那会儿仍在以左手执笔练字。听到动静,他抬眸拂了一眼,又低头写字,淡淡说道:“一来你就在此地,监军方便;二来么,自然是父皇想要历练你;三来么,”傅铮顿了顿,说:“许是再给太子一个磨刀石,又或者,试试你我二人。”他说的事明明那么残酷,偏偏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    这次回京,傅铮知道自己定是凶多吉少。京城于他而言,就是一张网,他一旦回去,便是撞进那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里。这一切,他心里都有数,也在小心谋划,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被人打压下去,父皇就迅速的抬了十一弟起来……傅铮冷笑,恐怕在父皇心里,他们都是磨砺太子的棋子罢了。

    都说帝心难测,到了这个时候,傅铮也懒得再猜,只出言提醒面前的十一弟:“不管父皇是何意,你仅需做好分内之事,莫要再毛躁。”

    傅钊懵懵懂懂点头,又担忧道:“七哥,你回京可有危险?”

    暂时不会。”傅铮冷然回道。他与钊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,傅钊既然在外监军,父皇定要安抚人心,不会对他太过分,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。

    “七哥,若实在不妥,你就尽快娶了周姐姐。”傅钊替他出主意。多一个贺太傅,自然多一分势力。反正全京城都知道傅铮回去要娶周素卿,早娶晚娶,都是娶嘛。

    眸色微微沉了沉,傅铮道:“我自然知道。”

    延昌帝圣旨既然到了,魏朝的大军亦至此地,那么,梅茹与傅铮便要即刻回朝复命,不得耽搁。

    梅湘自然是要留下来打仗的。他将梅茹送上马车,这才上前对傅铮拱手见礼,小心央道:“劳烦殿下这一路能多照顾卑职的妹妹。”

    拂了眼后面的马车,傅铮点头应道: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后面,趁着梅湘不在,傅钊摸过去对梅茹交代:“循循,路上遇到事就跟我七哥说。”这话真是透着可爱的傻气。知道他是好意,梅茹也不跟他斗嘴,只温言提醒道:“刀剑无眼,殿下自己小心。”傅钊忙不迭点头,又递了一篮杏子过来。他说:“这是找附近农家买的,你路上留着吃。”又保证道:“等班师回朝,我再多带些给你。”

    还是傻的可爱,梅茹心口莫名泛起些涩,她淡淡一笑。

    傅钊也笑了,还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意。

    这二人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好模样。

    默然收回视线,傅铮翻身上马。

    他这次伤的太重,骑马时亦得披着大氅,黑沉沉的,衣袂翻飞,仿佛天边翻腾卷起的滚滚乌云。右肩被生生剜去一块肉,傅铮如今整条胳膊都动弹不得,亦不能用力,他一路只能以左手勉强控制马缰。这一整日颠簸下来,他肩膀和其他尚未养好的伤口复又迸裂开。当日扎营歇息时,这人雪白的中衣上面星星点点的,又沾着殷红的血,傅铮唇色是白的,他不得不唤军医。

    夜里头安静,这番动静便显得有些大了,连安置在最角落的梅茹也能听到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,她静悄悄坐起来。就听外面有人在吩咐说:“殿下身上的伤口裂了,去取些干净的水来。”不知为何,梅茹心蓦地有些沉,还有些重,她再没有睡意,只倚在那儿愣愣发呆。

    傅铮这身伤是替她受的。那支淬了毒的箭破空而来的时候,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她护住;遇到数十个追兵时,他也是先将她安置妥当,连唯一的匕首都留给她防身……这一世,傅铮对她好,这种好超乎了梅茹的所有认知。他替她打点好一切,又铺平了路,甚至不惜与太子作对,走到现在,还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梅茹是了解傅铮的。傅铮对谁好,那便是全心全意,便是想法设法,便是不顾一切。前世他喜欢二姐姐,二姐姐就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,渗进了他的血里,今生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她。若前世傅铮对她能够有现在的万分之一好,梅茹肯定会不顾一切追随他。可现在,她不行了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他只会冷着脸对她,冷得她心凉了,唯一一次,还是因为孩子掉了,傅铮那时坐在床榻,端着药喂了她一口。那口药入喉,梅茹就哭了。他愣了半晌,难得艰涩宽慰了一句:“别哭了,对身子不好。”梅茹没接话,她也不想看他,头偏到一边,根本止不住泪。

    她所有的难过,所有的希冀,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这场泪里哭尽了,以至于最后自尽,她都没有落一滴泪。

    叹了一声,梅茹无力的垂眸。

    哪怕外面重新陷入安静,她的一颗心仍是被什么揪着,飘飘忽忽的难受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再度出发,梅茹精神委顿的上了车。不知想到什么,她身形忽的一顿,梅茹侧身挑起车帘,遥遥望了眼前面的傅铮。不过一眼,他竟也偏头回望过来。微薄晨光里,傅铮面色愈发惨白,眉眼瘦削下来,更显冷峻而凌厉。梅茹定定看着,迎着他的视线,未躲也未避。

    那道视线说不清道不明的,拂过男人的心尖,又柔又软。

    傅铮如今也算了解她,知道梅茹这样反常定然是有事,于是主动上前问道:“怎么了?”他声音难得轻柔。

    默了默,梅茹恭敬请道:“殿下伤重未愈,今日我来骑马,还请殿下乘车。”傅铮的伤是因她而起,若是再像昨夜那样反复,只怕永远都养不好,梅茹过意不去,心里到底软了,偏偏他们如今只有一辆马车可用。

    她说着就要下来,傅铮连忙止住她道:“不必麻烦。”

    梅茹一愣,当傅铮是客气推脱,她还要劝些什么,下一瞬,就见傅铮径直掀帘坐了上来!

    梅茹不过怔楞片刻,那人已淡然在她旁边坐定。

    这车并不宽敞舒适,她的东西又堆在一处,旁边还有一篮杏……梅茹脸腾地一红,忙起身就要探身而出,傅铮已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腕子,又沉声吩咐外面的人:“上路。”

    周围是他的亲兵,根本没人说话,亦都当没看见。

    只他吩咐下来,所有人迅速整齐划一的上路。

    车轱辘刚动,梅茹手腕里便是一紧,傅铮稍稍一扯,她就跌坐在他身上,梅茹还来不及挣扎,傅铮便将她揽住!

    哪怕梅茹已经长大,身量长条许多,可在傅铮高高的个子面前,到底是个纤瘦又柔弱的姑娘。这一揽,她整个人便落进他的怀里,梅茹一偏头,正好平视傅铮的眼!

    梅茹头皮发麻,浑身狠狠僵住,她什么都没想,就是手忙脚乱的推他、踢他,使劲一切蛮力。可这一回哪怕是梅茹用力推他剜掉一块肉的伤口都没用了,傅铮只死死箍着她,抱着她,一点都不放手。

    也许是有些疼的,他额头上有汗沁出来,可傅铮没有说话,更没有轻哼半句,他只定定盯着怀里的人。

    男人的眼太黑,直直凝悌过来,仍像是泛着寒意的深潭,冷得不可思议,又像是鹰隼,能戳进人的心里。

    傅铮对她说:“阿茹,那把匕首就在你那儿,你若是不解气,直接捅本王一刀。”

    他要的,从来都不会轻易放手。梅茹很怀疑哪怕自己真的捅了他一刀,这人还会这样死死箍着她,到死都不会松开的。

    就像前世他为二姐姐做尽了一切……

    蓦地,梅茹就安静下来,偃旗息鼓,她只是颓然的坐在那儿,低低垂着眼,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她的眼原本是艳丽明媚的,这会儿却满是哀戚。

    傅铮伸手去摸她的眼,“阿茹,你是在意本王的。”他忽然道。

    “殿下说笑了。”梅茹偏头躲他的手。

    傅铮仍继续道:“你若不在意本王,今天便不会看本王那一眼。”他看人太准,从不会错。

    梅茹冷笑:“殿下既然救我一命,我自然是感激殿下,若说是在意,那便算是在意吧。”

    这牙尖嘴利的话太呛人,傅铮全当没听见,他只淡淡凝视着怀里的人,看着她嫣红的唇,或嗔或怒,傅铮轻轻笑了,手稍稍扣住她的下巴,微微一倾身,便吻住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东西。

    柔软的双唇甫一相接,梅茹的脑袋轰的一下又要炸了!

    这一瞬,外面的马蹄声无比清晰的跃入耳中,达达作响。再一瞬,唇边的这个亲吻愈发清晰,连每一次亲昵的触碰都像是在脑子里被刻意放大了。这种事大抵都是无师自通的,傅铮的唇薄而凉,就这样含住了她娇软的唇瓣儿,辗转吮吸。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亲一个姑娘。他吻的那么深,梅茹都要透不过气了。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他,哪怕傅铮受伤了,她那样的挣扎在他的禁锢之下,根本不值一提,简直就是徒劳而已。

    最后,她眼底含了泪,这人才放过她。

    傅铮替她抚泪,又柔声道:“阿茹,这样你心里还没有本王么?”

   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