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夏日陷情 > 第三十一章 夏日玫瑰,因烈而艳

第三十一章 夏日玫瑰,因烈而艳

笔趣阁 www.bqgx.cc,最快更新夏日陷情 !

    外头,白芒和方子欣收了很多红包。

    本来今天只要白芒露面就好,方子欣蹭过来沾沾光,然后丁龙泽来了,也赖着不走了。

    三人一块露面。

    这三人,姐弟姐妹关系跟牵线搭桥似的,感情倒是真跟亲的一样。

    来往的宾客里,笑意奉承里,藏着面上打量和心里的思忖。

    方玉环作为摸爬滚打起家的女人,自然能看到这些亲戚朋友心里想什么,笑什么。

    她无所谓的。

    这个感情啊,也没那么复杂,只要关系在,态度在,它就在。

    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到,看明白了。

    “老丁真是好福气啊!突然白得了一个女儿。还这样优秀!”一个生意场上的兄弟,对丁景凯说。

    旁边,方玉环伸出肥胖的手,重拍了下对方的胸膛,骄横道:“改口,老盛你这话说不对,这怎么就老丁一人的福气,芒芒这也是我方玉环的福气!”

    “……对!是我不会说话,嫂子对不住。”

    方玉环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,露出两排牙,仿佛欢喜到心头里去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儿,快进去吧,最前面的第三桌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亲朋好友来得差不多了,唯有宁媛会的贵太太桌,空了两桌出来。

    宁市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富贵和体面也各有各的圈,人脉却像是大树之间扎在地底下的根,不管新树老树,根系交错,错综复杂。

    相互牵连,相互制约。

    方玉环还没完全打入宁媛会那帮人的圈子,因为她遇上一個很难解决的问题,她们那些人除了认钱,还认人。

    她家没人啊……

    -

    方玉环带三个孩子进去。老丁这几年在宁市混得好,宴会厅来往都是体面人,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。

    白芒和方子欣丁龙泽坐在自家桌。

    这一桌都是……姓方。除了白芒姓白,丁龙泽姓丁。

    本来丁明薇和林直也算是丁景凯亲戚,因为林春生的身份关系,安排到了贵宾桌。这一桌,除了丁明薇一家人,还有上次帮白芒做心理测试的王教授,王教授旁边坐着一位颧骨微突,面容霸气的中年女人。

    “她叫陈洁……我们宁市排名第一的女企业家,开造酒厂起来的,桌上这个酒就是她家生产的。”方子欣暗暗地对白芒嘀嘀,“她旁边就是王教授,你见过的……他能坐这,算是嫁对人了。”

    白芒瞧了瞧,气派的林春生居然对陈洁很客气,主动敬酒。

    那是当然了!

    方子欣如果知道白芒的想法,恨不得当场给她捋一捋这些关系。她家老丁巴结老林因为老丁做的生意不大不小,要看上面的政策。陈洁不一样,她是全国人大代表,宁市的纳税大户。

    林春生在她面前,当然要客气,甚至还要求着陈洁配合带头完成一些政府项目。

    女人活成像陈洁这样,真牛逼!

    方子欣咂嘴,想起一件事,骄傲地对白芒说:“陈洁表扬过我。”

    白芒:“她表扬你什么?”

    方子欣:“她说我心态好……”

    白芒咧了咧嘴,轻轻道:“那我也表扬你,心态好。”

    嗷呜!方子欣觉得自己要变成大狗狗了。今天白芒穿了她送给她的衣服,她心里就美死了了,像是圈养了一个女友。现在女友还这样会说话,真甜呀!

    “嘿!”

    旁边丁龙泽从头到尾只看着自己的鞋,以及相隔一桌,林直今天穿的鞋。

    日了狗,他和林直撞鞋了!

    瞧着还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谁真谁假啊……

    丁龙泽从落座开始,眼睛时不时往另一桌的桌底钻,盯着林直脚上的鞋看。

    看颜色看样子,看鞋带,看鞋舌,他要等林直翘脚,再看看鞋底……

    方子欣一拳打在丁龙泽的肩膀,冷冷道:“你是狗么?眼睛一直往下钻,想找桌下的骨头吃?”

    丁龙泽:……好冤屈!

    -

    宴会开始了。

    丁景凯先上台讲话,再是方玉环,两个都是摘桃子的人,也有摘桃子的态度。

    丁景凯强调了白芒跟自己的关系,这里丁景凯很有优势,血缘关系都跑不了。白芒如此优秀,他也不求报答,为了表示这个意思,他文绉绉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文言文:“慈父之爱子,非为报也,不可内解于心。”

    亲朋好友热烈鼓掌。

    方子欣:“这次张秘书的稿子,写得不错啊。”

    白芒:……

    然后是方玉环上台,肥胖的身子往下一折,她朝着大家弯了弯腰。

    比起丁景凯的洋洋洒洒,文里文气,方玉环是走心派。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,讲述培养一个优秀孩子的不容易,这里对丁景凯的前妻白蕙表达了赞美,欣赏。作为丁景凯多年的妻子,白芒亲弟弟丁龙泽的母亲,她希望白芒走进这个家,也可以走进她的怀里,另一个母亲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后妈也是妈!”方玉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热泪都要出来了,沉默片刻,说了一句格局更大的话,“我相信血缘阻止不了,来自另一位母亲的爱。”

    肉麻!

    好肉麻……

    直抒胸臆,情真意切。

    好一会,待肉麻之情过去,掌声如潮。

    这一刻,方玉环觉得,自己赢了。她再次弯下肥胖的腰,战术性地弯了弯腰。

    底下,丁龙泽夸张地抖了抖肩膀,战战栗栗地说:“方玉环她疯了吗?她在朗读诗歌么?”

    方子欣呵呵两声:“她是居心叵测。”

    坐中间的白芒微微抬起头,跟方玉环投下来的目光触碰,方玉环声音浑亮,情绪激昂,所有的话都是对她说的。她想笑又笑不出来,想哭又哭不出来,因为从没被这样情感充沛地对待过。

    白蕙是她妈,但白蕙一直不太像妈。

    母亲这个词,对她其实挺陌生的。

    像是写在课本里的概念,她很容易理解,但没体会。

    “接下来,让我们家的高考总分710的芒儿上来说几句!”方玉环再次响亮地开口。

    白芒激灵了一下,想起昨晚方玉环给她发的微信,问她明天能不能说几句话,她睡得迷迷糊糊直接回了一个好。

    说几句就说几句,又不是哑巴。

    白芒低了低头,抚平裙子之后,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方玉环话音落下,另一桌的丁明薇啊林直林春生,还有贵妇桌上的人,全看着白芒。

    丁明薇心里已经多了一点嘲笑。

    会读书又怎么样,全省全国第七名又怎么样,还是一个登不上台面说话都可能说话会结巴的女孩。

    内向,老实的小地方女孩,只要视线聚焦在她身上,就只会低下头。

    连回应大伙视线的勇气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的林直,她的林笙……才是人前光鲜人后努力的好孩子。

    一个孩子是草,是花,还是参天大树,往往在没有破土之前,从根就决定了。即使生命力茁壮,也只是表现在成长期的不同。

    长大成人之后,树还是树,草还是草。

    野花还是野花。

    在丁明薇,林直,林春生,各类富太太贵太太的注视下,方玉环下来,白芒上去。

    底下,方子欣丁龙泽也绷直地翘着脑袋,即使他们无比清楚,也认可白芒是学霸,是一个可以从不知名的山区学校考入全省前十的优秀女孩。

    但这一刻,他们还是替白芒紧张了。

    讲话不是开始,更需要讲话的技巧好和临场应变的能力。

    直到,白芒走向红木做的讲话台,孑然又清爽地立在话筒面前。

    平静的目光凝视全场。

    然后,白芒低头,试了试音。刺刺啦啦的杂音登时响起,音响传出一声清甜的喂声。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底下林直发出晒笑。

    方玉环要上来帮忙。

    白芒握住话筒,调节了音量,位置。

    好了。

    什么都调好了,她仍是放松地站着,望了望台下,再次面容清淡地开口:“你们好——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夏夜,六点半,天锦大酒店停车场。

    一辆黑色运动款SUV停泊在仅剩不多的酒店露天停车位,过了五六分钟,一个外形帅气高大的年轻男人,从车里下来。

    从车里带下来,还有一个写着“招福”的纸壳红包。

    红包不薄不瘪,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。

    近日整个南方城市都处在高温里,只要入夜了,宁市的海风才能冲散暑气。

    气温才会下来。

    一下车,风就将江川尧的衬衫外套吹翻。他穿着短袖,薄衬衫,长裤,个高高的,样子像是入夜的风,很随意。

    他全身也没什么配饰,也不戴表,只有手腕处,有一个银色手环。

    想到什么,江川尧打开红包,数了数钱。

    八百。是钟灵一贯给不熟的人的份子钱,意思一下,给个态度。

    钟灵和方玉环不是同类人,自然是不熟的,只是作为宁愿会的会长,既然收到邀请函了,还是要给个意思。

    这样的场子,钟灵一般是不会来的。这周江鹤鸣难得回一次家,突然在他和钟灵之间扮演起和事佬,让他替钟灵出席一下。

    呵……

    江川尧打开邀请函,里面写着“为了庆祝息女白芒考取710高分,特邀江鹤鸣和钟灵夫妇来天锦大酒店金榜题名宴会厅参加宴席”。

    白芒……

    这个名字不常多。

    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吗?

    710分,还真挺高的。至少是他这一圈家庭里,今年参加高考的孩子里最高分了。

    江川尧数完红包。

    折回车,打开车里的置物箱。里面放了不少的现金,他从中取了一叠。

    塞进了这个招福的红包里。

    原本还略感薄瘪的红包,变得厚实,饱满。

    江川尧一路往酒店大堂走去。

    走进大堂,冷气迎面扑来,给他面上添了两分萧瑟。前阵子他刚来这个酒店参加水千姚和赵翼东的婚礼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又来了。

    江川尧眯了眯眼,在侍者的带领下,乘坐电梯来到这个金榜题名厅。

    原来这个厅,叫如意厅。如意如意,称心如意。

    从宴会厅大门进来,江川尧一身得体,帅气又利落,眉眼捎着年纪尚轻的痞帅。气场压着,即使长相惹眼,他看上去仍顺顺条条。

    绰有余裕。

    他遥遥望去——

    台上的人,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。

    一身白衬衫裙,乖巧动人,也俏丽明亮。

    真是她啊。

    又不太像她。

    太乖了,不像他接触几次的那位嚣张人。

    一个人最好的状态,永远是放松的状态。

    江川尧站得放松,最前面的白芒,也是。

    她放松又镇定地站在台上,即使台下这二十桌,她最多只认识一桌的人。他们个个光鲜亮丽,有着比她在云城感受到的中年家长,有着更稳妥的气质。

    他们不急不缓,气定神闲。

    一点也不像云城校门口那些着急忙慌,即使喊自己孩子的名字,都透着急躁的忙碌辛苦人。

    她刚读高中的时候,班主任就说这个世界是分层的。

    云城教育不好,是事实。

    就像那天高考分还没出来,丁明薇就理所应当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。

    寒门难出贵子,矮子里出将军。

    现在她站在这里,难免想起那天的话,嘴角蓦地扯起一丝笑——白芒望向丁明薇。

    那天丁明薇向她递过来的刀,她还给她。

    什么叫寒门难出贵子。

    什么叫在那样的教育环境里……

    什么是矮子里出将军。

    丁明薇的话历历在目。

    的确,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,相对公平的教育也都成为阶级和权贵自以为是排挤游戏。

    他们高高在上,自我优越。

    丁明薇说的寒门,白芒没想到自己,而是这次考到全省前三的周樾。

    她从老师那里听过周樾的事,爸爸卡车司机跑货出了事,妈妈跟人跑了;有一个亲生哥哥,前几年也出了事。

    周樾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,奶奶时常来他们云城一中的操场捡学生喝完的瓶子。

    他每天只穿校服,校服洗得发白,却常年干干净净,笔挺平整。

    高考前百日冲刺大会,周樾在操场说了一句话:“乾坤未定,伱我皆是黑马;乾坤已定,我也要逆转乾坤。”

    他们有长在乡野坚韧的生命力,还有气势如虹的野心。可……总有一些人觉得,他们不配战斗。

    白芒平淡的目光往前面投去,落在林直和丁明薇这一桌。他们这一桌,刚好对着讲话台。

    当她眸光微微往下沉,接住他们往她身上投来的目光。

    仍然是奚落,看她笑话。

    仿佛她只能说前面那些开场白,猜想她此时此刻站在台上一定是故作镇定,紧张极了。

    白芒再次开口,结束开场和铺垫,说起正题:

    “我上高中的时候,我的班主任是名校毕业分配来云城教书,他有点郁郁不得志,但也十分诚恳地告诉我们,他说高考是我们人生里遇上最公平的一次较量,也是我们走向成人世界的一场战争。

    教育或许还存在不公平的地方,高考是相对公平的。

    但最公平的,这世上最公平的较量——

    永远还是一个人的心智、心气、野心和欲望。

    他说,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处于往上爬的阶梯上,高考的分数,极有可能决定以后的我们会处于什么台阶,跟什么人对话,感受什么样的人生规则。

    三百分和四百分不一样。

    四百分和五百分不一样。

    五百和六百分也不一样。

    如果能考上名校,就有机会窥见天光了。

    如果能考入一等的名校,还能看到更多的天光。

    可是,看见所谓的天光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这样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。

    我不解。

    然后我问他,如果考上七百分,会有什么不同吗?

    他说,那你可能会接近天光。

    更幸运一点,或许还能被天光笼罩。

    是吗?

    对吗?

    对我来说,与其一生骄傲和努力为了窥见所谓的天光,或接近天光。

    不如——

    去成为……天光。”

    终于,白芒已经说完了她要说的所有话,她声音并不澎湃,甚至有点倦意,但她声线清透,语气平缓,每个落字都清准,音尾有落点。

    随着宴会厅里的一道道安静的呼吸,中央空调里的丝丝凉风,女孩清晰而干净的声音落进宴会厅里每个宾客的耳里。

    他们的眼里仍有未消散的不屑,奚落或敷衍。

    这些傲慢,或许永远不会消散。

    这世上,大多数像丁明薇这样的,对一个人的出身、性别,和地域存在着偏见。

    明明心怀偏见,还要装作不当一回事的高傲。

    但,她不管考多少分,都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同,感受他们高高在上褒奖或肯定。

    他们里的大多数,对她而言,只是模糊成一团的黑色影子。

    她对他们的声音充耳不闻。

    对他们的目光,自然更加无所谓。

    她只是她自己。

    惶惶长大,因为不太了解也不太想了解这个世界而要充满勇气的女孩。

    最后,白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:“我叫白芒,来自云县,云川第一高中。”

    望了望台下,转身下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