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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议厅里坐满了来培训的新教师，空调带来的暖流裹挟着某种令人作呕的气味，林音召赶紧掏出包里的香水喷在手上，用手背挡住鼻嘴，利用手上香水的味道阻挡那股难闻的气流涌入她身体。两个小时过去了，校长的发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呢？
坐在她旁边的李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，问她是不是不舒服。林音召没理他，她低下头，想看手表，察觉到李浩还盯着她看，林音召微微侧了下身子，背着他提了提袖子，如果再稍微往上一点，手腕上的割痕就会露出，。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，林音召刚抬起头，包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董韶源打电话来了，她该走了。
林音召挂掉电话，给董韶源发短信说马上出去。她瞥了一眼台上还在发表长篇大论的校长，那个秃顶的男人埋着头照着稿子慢腾腾地念着，几分钟才抬起头用死鱼一样的眼睛望他们一眼。
林音召蹲下身，弯着身子，从后门溜出。李浩目瞪口呆地盯着她，林音召走到门口时对上了李浩惊讶的目光，她很快转过脸去，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。溜出会议厅后，林音召小跑着朝董韶源奔去，董韶源靠在车门前等她，看见她出来后，立刻站直了身子，微笑着看着她。
“对不起，等了很久？”林音召微微喘着气，十分歉疚地说。董韶源假装生气地问：“你挂我电话？”林音召抓着他胳臂，着急地解释：“校长在讲话，我不方便接嘛。我不是发短信了吗？而且看见你打电话，我立马就溜出来了。”
“原来你旷班了？没关系吗？实在不能来就算了，我自己去也行。”
“不行，我都答应你了，而且我也想去看看干妈，早就该去了。”林音召冲着董韶源灿烂一笑。董韶源看着她有些失神，林音召在他眼前晃了晃手，“怎么了？不会还生气吧？小时候就爱闹脾气，长大了还这样。”她用调侃的语气说。
看见林音召走了，李浩也想走了，校长的讲话实在太无聊，一个意思非得用一百句话来阐述，他如坐针毡，最后还是缩着身子溜出了会议厅。他走出校门，看见林音召站在街口正和一个男人说话，随后灿烂地笑了，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李浩。
李浩仿佛一下子看见了另一个林音召——笑容动人，平静安宁。平时她整个人显得很僵硬，也不怎么笑，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：梨涡随着上扬的嘴角像花蕊一样绽开，大大的眼睛散发出动人的神采。
李浩奇怪自己为什么看到她的笑容，觉得这么欣慰？
林音召没想到干妈的墓碑竟然和舅舅舅妈在同一个墓地。董韶源半蹲着，把一束白菊花放在碑前：“妈，好久不见。我现在挺好的，今天，我把音召带来了。”董韶源扭头看着林音召，示意她上前。林音召看着冷雅的照片，弯腰鞠躬：“干妈，我来了。”她沉默了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妈，我找到父亲了，他也挺好的。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，还说他很惭愧，所以没脸来见你。”董韶源似乎是蹲累了，索性跪坐在地上，“或许是因为愧疚，他一向对我有求必应，不过只是物质上的，但对我来说也够了。听说死去的人什么都能看到，我希望那是真的，又希望不是……”董韶源喉结动了一下，哽咽到说不出话。林音召静静蹲在旁边，不敢打扰他，董韶源说的话她并非全懂，但她能感受到韶源艰涩声音里的痛楚。
“好了，走吧，”董韶源站起身，看了一眼林音召，替她拭去眼角的泪，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，“白荷，你不能离开我，我只有你了。”
“不会的，我们不是家人吗？我会永远陪着你的。”
董韶源定定地看着她，叹了一口气，无言转身。林音召感觉到自己的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，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？她跟上去挽住董韶源的胳膊，若无其事地问：“你要回公司吗？我们一起吃午饭吧。”
董韶源抽出胳膊，打开车门，一言不发握着方向盘。林音召赶紧上了车，不安地看着绷着脸的董韶源。
“我们去吃西餐吧，你不是说想吃西餐吗？”
董韶源依然不说话，林音召也缄默不言。她想，过一会儿，他的气也就消了，之前好几次就是这样，现在说话反而惹他生气。
董韶源把车子停在了路口，他从来不会把车子停在校门口，林音召感觉到董韶源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，林音召也觉得无所谓。她打开车门，正要下车，董韶源忽然把她拉回坐位，痴痴地看着她：“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……”
林音召不适地动了动手腕，想挣脱董韶源发力的手掌，“你怎么了？韶源，轻点，我手腕好疼。”
董韶源更用力地捏住了她纤白的手腕：“你以为我听不懂吗？以后不要每次拿家人来和我撇清关系，我要的不是一个姐姐，”董韶源痛苦地皱着眉头，顿了几秒，无助地说，“白荷，我对你不够好吗？你为什么不爱我？”
“韶源……”林音召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董韶源，心乱如麻。他怎么可能对她不够好，是他把自己从噩梦的深渊拉出来；是他在失眠的黑夜整晚握住她的手，让她入眠；是他让自己有机会留学深造，养着她，照顾她，林音召知道董韶源花在她身上的精力和财力，她一辈子都还不起。
可为什么自己不爱他呢？她在心里反问自己。难道是她失去爱人的能力了？可是她也在乎韶源，她会担心他吃不好饭导致胃痛，担心他工作太劳累，甚至担心他一个人太孤单，想为他找个女朋友。她打算小权恋爱后，自己立刻就搬出去，这不是爱吗？可是小权想吻她时，她却本能地想躲，心里总觉得不对劲。
林音召想说自己爱他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。董韶源一直看着她，等着她的回答，这沉默的几分钟对林音召而言仿佛窒息一般。最终，董韶源放开了她，疲惫地说：“下车吧，是我太心急了。”
林音召立刻下了车，望着董韶源的车没入车流。她开始贪婪地呼吸，那种窒息的感觉慢慢消失了。她看看手表，已经下午两点半了，培训课早开始了。林音召快步朝学校奔去，刚到校门口，一个人影忽然拦在她面前，差点和她撞上。林音召不悦地皱了一下眉，头也不抬地绕过那人朝前走。
“这么急？”
这声音好熟悉。林音召停下脚步，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，眉头拧得更紧了。顾岩友好地朝林音召笑了一下：“你的表情告诉我，你真的很不想见到我。”
林音召没理他，挺直了背，僵硬地朝前走着。
“音召！”顾岩跟上去，拉住她的手，“我们谈谈可以吗？”林音召激动地甩开他的手，厉声道：“别碰我！”
“别这样，我……”顾岩本想说他是来道歉的，不管事情过去多久，他都欠音召一句对不起。
“滚！”林音召猛地打断他的话。
一个“滚”字让顾岩几乎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，他瞬间脸色灰白，震惊地看着林音召，感觉自己仿佛不认识她了。林音召竟然叫他滚！顾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字会从音召的嘴里冒出来，更没想到音召会把这个字用在他身上。她原本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女孩，从来不会对人说这样的狠话。
“你就这么恨我吗？”顾岩忽地觉得有些委屈，他是诚心实意来道歉的。林音召冷笑了一下，转过身走了。
今天下午上的是手工课，林音召走进教室，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剪刀和纸片。李浩好奇地望了她一眼，瞥见她眼眶有些红，像是哭过了。他走过去，小声问了句：“林老师，你签到了吗？”
林音召恍然地看了一眼李浩，她对林老师这个称呼有些陌生。
“你还是去签个到吧，考勤记录会影响校方对新老师的判定。”李浩好心提醒道。林音召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所以呢？关你什么事？”
李浩被问得发窘，红了脸，“我们毕竟以前认识，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一下，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李浩说完转身走了几步，随后又退回到林音召身边，望着她欲言又止。林音召警惕地望着李浩，这个人又想干什么？
“或许以前遇到那些不好的人让你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。但是林老师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坏的，因为几个恶人，就恶意揣测所有心怀善意的好人，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？那些伤害你的人毁了你的过去，你自己因为他们的错误毁了你的未来，值得吗？”
林音召怔怔地看着他，李浩读出了她眼神里的些许吃惊，他对林音召笑了笑，无奈地说：“我就是想说，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忙而已。”